麻省理工一群合成生物学博士开了个公司誓要人们爱上转基因
在一处老式海军旱坞上，一家名为Ginkgo Bioworks的生物技术公司正在培育数以十亿计的转基因生物，而且该公司非常想跟你谈谈有关它们的事。
“我认为人们应该喜欢转基因生物，”Gingko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杰森·凯利（Jason Kelly）告诉笔者，“我们对它们感到非常自豪。”
也许这样一个事实有助于他们所要传达的讯息，即Ginkgo并非一家行事诡秘的大型农业公司，而是一群朝气蓬勃的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生共同创立的小公司。Ginkgo对酵母和细菌之类的单细胞生物“重新编程”，把它们成“迷你工厂”，生产用于制造食品、香水原料和工业产品的有用。此外，为了好玩，该公司的科学家还利用自己研发的转基因酵母来酿造啤酒。他们的午餐室里摞着多个版本的桌游《卡坦岛拓荒者》（Settlers of Catan）。而对于好奇他们如何通过基因工程制造芬芳香水的记者，Ginkgo敞开了大门。
2016年，Ginkgo公开涉入有关转基因标识的辩论，当时凯利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我经营一家转基因生物公司，我支持转基因标识》的文章。在文章中，他首先谈到了自己罹患糖尿病的父亲，后者使用的胰岛素便是来自转基因细菌。这篇专栏文章体现了Gingko（和其他一些以创新方式利用转基因生物的公司）在尝试重设生物技术有关对话时的典型做法：向消费者展示好处以及透明度。
凯利和笔者采访过的其他很多生物技术企业家都从孟山都公司（Monsanto）的强烈反对中汲取了经验教训。在他们看来，孟山都的错误在于，它的转基因技术令原本需要农药和除草剂的农民受益，然而很难赢得老百姓的理解。这让反转基因的激进派得以很容易地利用人们对于大公司的恐惧来论。但是，如果你只生产有趣、酷炫和拥有社会责任意识的转基因产品，比如素肉汉堡、不用牛皮的皮革或者蜘蛛丝织成的领带，那会怎样？“如果涉及的是领带这种事物，关于基因工程的对话就大不一样了，”凯利说道。
这种趋势让Ginkgo在去年9月公布的一笔交易显得特别有趣，这也是该公司迄今规模最大的交易之一。Ginkgo跟大型企业集团拜耳公司（Bayer）达成合作，将共同组建一家新公司，致力于利用转基因微生物来制造氮肥。这家新公司的定位有着明确的环保视角：目前制造氮肥需要消耗大量化石燃料，他们要改变这种状况。拜耳正是与孟山都展开合并交易的公司。
要说科学资质，Ginkgo团队无可。凯利在麻省理工学院拿到了博士学位，专业方向是合成生物学。在这个专业领域，DNA被视为一种可读写的生命代码，而我们能够在实验室中对其进行修改。Ginkgo有三位联合创始人是凯利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同班同学，他们分别是莱西玛·谢蒂（Reshma Shetty）、巴里·坎顿（Barry Canton）以及奥斯汀·切（Austin Che）。该公司另一位联合创始人是前麻省理工学院教授汤姆·奈特（Tom Knight），他最响亮的名头是“合成生物学教父”。
自2009年成立以来，Ginkgo团队就确定，他们希望让修改酵母菌和细菌的DNA变得更容易。相关基础技术问世已有数十年时间——首个利用基因工程制造的人工胰岛素是在1982年上市销售的——但让它们发挥作用仍然要靠运气，生物学实在是复杂。Ginkgo团队设想了这样一个世界，可以“打印”出一种基因的数百个变体，在微生物体内拼接，然后开始找出最有效的方法。
他们还没有完全想明白，要拿这些工具做什么。Ginkgo为此摸索了一段时间：他们获得过美国能源部（DOE）的资助，用大肠杆菌设计生物燃料；他们也曾拿到美国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的拨款，研究了抗生素耐药性。之后，他们开始跟希望得到更可靠香水原料来源（比如玫瑰精油）的公司洽谈。“老实说，我在念研究生的时候还不知道有香水原料这个行业，”凯利说道。当然，他听说过香水行业，但他不知道的是，香水行业背后还有一个由众多不知名公司组成的网络，而香水正是由这些公司生产的基本香料制成的。
不过，香料倒是很适合Ginkgo。首先，像玫瑰精油这样的香料，其价格要远远高于燃料那样的商品。而且，Ginkgo不需要跟香料公司内部的生物技术团队展开竞争，因为这个行业还不曾有人做过酵母基因的事情。
此外，这也能达到非常好的公关效果。跟医药化学品、工业酶或肥料不同，香料是能够令人惊叹的东西。它们几乎是有形的，而且绝对能够被嗅到。包括笔者在内的一些记者已经亲自造访Ginkgo的办公室，嗅闻这些香料。当我第一次拧开一根凝固着香料的试管，心里想着可能会闻到某种烤面包和酵母的气味，但扑鼻而来的却是一阵花香，这种体验着实有些神奇。Ginkgo的科学家谈到，他们可以通过基因工程复现冰河时代的鲜花气味。
其他公司也在对生物技术的这种浪漫想象加以利用。Modern Meadow不用牛皮制造出了皮革，该公司在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发布了第一款产品：一件“重新构想的”皮革T恤。去年3月，Bolt Threads推出了一款售价314美元的限量款领带，其原料是转基因酵母生成的蜘蛛丝。此外，该公司还跟设计师斯特拉·麦卡特尼（Stella McCartney）合作，后者正在利用蜘蛛丝制作裤子和紧身衣。
然而，还有其他公司也号称工业化农业生产弊病的解决方案。“我们现在会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动物肉类食品，有两三家初创公司正在想办决，”凯利说道。最著名的例子可能是Impossible Foods用植物制造的能够“渗血”的素肉汉堡，该公司利用转基因酵母生成蛋白质亚铁血红素，实现了这样的效果。
这种将重点放在消费者这方面的策略或许正在改变转基因生物的形象，至少在某些圈子里是这样。“人们对使用以前没有的基因工程技术有了新的态度，这可能是从5年前开始的，”瑞恩·贝塞森科特（Ryan Bethencourt）说道，他是生物技术初创公司加速器IndieBio的联合创始人，不久前刚刚卸下首席执行官一职。不过，转基因生物无疑吸引了硅谷的投资者，他们热衷于这种把DNA视为下一个可编程代码的想法。
贝塞森科特表示自己曾对那些公司说，他对使用基因工程的事情保持公开透明。不过，这些公司也需要讲出一个超越科学的故事。因此，我们才看到了他们跟时尚圈的合作，以及得到动物人士的青睐。另一方面，太过倚重传达这种社会责任讯息也可能产生反作用。例如，虽然没有表明Impossible Foods素肉汉堡中的亚铁血红素存在安全风险，但环保组织从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获得了一份文件，其中对这种蛋白质的安全性含糊其辞，之后该公司了一波负面报道的。
2015年，在出席一场由Ginkgo赞助的行业活动时，笔者听到很多人对使用“转基因生物”这个词语感到不舒服。“我感觉，我们过去避免使用转基因生物这个术语是因为它有太多的包袱，”行业组织SynBioBeta的创始人约翰·康伯斯（John Cumbers）最近告诉笔者（他现在认为应该再次宣传这个词）。围绕使用“转基因生物”这个词语展开的辩论反映出了更大层面的争论，即一家生物技术公司是应该多谈论自己的科学过程，还是应该多关注最终产品。早在2015年的时候，凯利就认为应该多谈论科学过程。
这常合情合理的，因为Ginkgo并不销售消费产品。该公司销售的是制造转基因微生物的专业科学知识，以便其他公司能够生产自己的产品。“Ginkgo更像是产品背后的引擎，”贝塞森科特说道。该公司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可能是Zymergen，后者是一家位于湾区的公司，做的事情同样是对工业发酵中所使用的酵母和细菌菌株进行优化（所谓发酵，虽然我们联想到的一般是腌制食品和啤酒，但它指的其实是，在微生物的作用下，碳水化合物成了包括醋、酒精、玫瑰精油和工业酶在内的各种物质）。
因此，Ginkgo必然会想谈论科学过程以及重塑转基因生物的形象。“我想知道为什么人们感到害怕，为什么他们不喜欢转基因生物，”Ginkgo的创意总监克里斯蒂娜·阿加帕奇斯（Christina Agapakis）说道，她为这家生物技术公司主持实施了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举措。她出没于发酵食物节（“就像是嬉皮士和Ginkgo一起玩耍”），并为公司引入了一位试验用细菌为纺织品染色的驻场艺术家。
不过，随着Ginkgo不断发展壮大，该公司也开始跟工业供应链底层的更大客户打起了交道。该公司已经跟凯瑞集团（Kerry）和Swissaustral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制造用于加工食品的酶），也跟嘉吉公司（Cargil）和阿丹米公司（ADM）成为了合作伙伴（制造添加到动物饲料中的营养物质）。当他们跟这些庞大的供应链纠缠在一起时，向消费者讲述一个简单的故事已经变得更难了。
有鉴于此，Ginkgo跟拜耳的合作关系就显得很有意思。一方面，这对Ginkgo来说是一大胜利。“（拜耳）最终选择跟我们合作，而我们之前从未涉足农业领域，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平台，”凯利说道。凭借在生物设计方面掌握的自动化技术和专业知识，Ginkgo他们能够以相当于竞争对手五分之一的成本完成同样的工作。“这个平台真的是独一无二的资产，我们在去年首次有了这方面的，”凯利说道。跟拜耳的合作正是他们商业计划具备可行性的。最近，Ginkgo开设了第三家“代工厂”——这是他们对实验室设施的称呼——并计划再建设两家。
考虑到工业化农业领域频繁传出跟转基因生物有关的负面新闻，笔者问凯利他是否对跟拜耳合作感到过犹豫，他解释了转基因生物在可持续性方面的好处，称它们可以“固定”氮元素来制造肥料。说到这里，他又进一步解释了目前用哈柏法（Haber-Bosch process）制造氮肥是如何耗费化石燃料的。他说，沃尔玛（Wal-Mart）这样的零售商正从消费者那里感受到需要储备更多可持续产品的压力。
“你可以从这件事情上得到一些有利的消费者认可，”他总结道，“但它跟领带有所不同。”领带这样的项目很简单，人们一听就会感兴趣。但Ginkgo的新项目为什么对消费者有好处，其中的原理太过复杂，无法用只言片语解释清楚。
凯利补充说，转基因生物引起的诸多不快实际上是人们对工业化农业的厌憎。在他的描述中，围绕转基因生物进行的战争实际上代表着人们跟工业化工业之间的对抗。“这项技术已经开始成为（对抗工业化农业）的有用工具。实际上，通过Impossible Foods的素肉汉堡、我们利用固氮技术制造的肥料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该技术将帮助减少工业化的农业生产，”他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希望农业系统，你就会想要开始使用它。”毕竟，这正是凯利对Ginkgo转基因生物技术感到自豪的原因。
在高档餐厅谈论314美元的领带和16美元的素肉汉堡诚然有趣，但如果新的转基因产品真的要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它们将需要吸引更多的人，它们将需要取代为数百万人提供衣食的行业。换句话说，它们也将需要以工业化模式进行运作——也许这才是人们感到不舒服的真实原因。